【www.hy-hk.com--十一国庆节】

元好问是金代著名诗人和文学理论批评家。元好问论诗主张天然真淳,反对堆砌雕琢,重视独创精神,宣扬恢复建安以来诗歌的优良传统,是位有独到见解的诗歌评论家。元好问的《论诗三十首》是继杜甫之后运用绝句形式比较系统地阐发诗歌理论的著名组诗。他评论了自汉魏至宋代的许多著名作家和流派,表明了他的文学观点,对后世有重要影响。

第一首

汉谣魏什久纷纭,正体无人与细论。

谁是诗中疏凿手?暂教泾渭各清浑。

汉谣,指汉乐府民歌。魏什,指建安诗歌。什,《诗经》的雅、颂,以十篇为一卷,称为“什”,后来便以“什”指诗篇。 泾渭各清浑,泾水、渭水一清一浊,合流时清浊分明,泾渭各清浑即指泾渭分明。 这是元好问《论诗三十首》的第一首,表明了他写这组论诗诗的动机、目的和标准。元好问以《诗经》的风雅传统为“正体”,认为汉乐府和建安文学是这一传统的继续,他针对宋金诗坛上的一些弊病和“伪体”盛行、汉魏诗歌传统的淆乱,以“诗中疏凿手”为己任,要在纵览诗歌创作的历史中正本清源,区别正伪,使之泾渭分明,从而廓清诗歌发展的正确方向。

第二首

曹刘坐啸虎生风,四海无人角两雄。

可惜并州刘越石,不教横槊建安中。

这首诗反映了元好问推崇建安诗人的具有雄浑刚健风骨之美的诗歌。他首推曹植和建安七子之一的刘桢为诗中“两雄”,以“坐啸虎生风”形象地比喻他们的诗歌风格雄壮似虎。曹、刘是建安风骨的杰出代表,钟嵘评曹植的诗“其源出于国风,骨气奇高,词采华茂,情兼雅怨,体被文质,粲溢今古,卓尔不群”,评刘桢“其源出于古诗。仗气爱奇,动多振艳,真骨凌霜,高风跨俗”。 标举曹刘,实际上是标举了他们所代表的内容充实、慷慨刚健、风清骨俊的建安文学的优良传统。 西晋诗人刘琨,被认为“雅壮而多风”(《文心雕龙·才略》),“言壮而情骇”(《文心雕龙·体性》),有“清拔之气”(《诗品》)。元好问推出刘琨,正是从其可比建安诸子的慷慨悲壮,梗概多气的艺术风格着眼的。

第三首

邺下风流在晋多,壮怀犹见缺壶歌。

风云若恨张华少,温李新声奈若何。

邺:邺城,东汉末曹操的据守之地,是建安时代实际上的政治文化中心。以曹氏父子为中心,建安七子及其他文人环绕,形成了邺下文学集团。是建安文学的中心。 元好问认为西晋诗坛中继承了建安文风的有不少,建安风骨的影响还是比较大(“壮怀犹见缺壶歌”),但也有了“儿女情多,风云气少”(钟嵘评张华诗语)的诗歌。建安风骨是元好问所肯定的诗歌风格,所以他以张华为例,认为张华虽然以其诗绮靡婉艳,文字妍冶而名高一时,但是缺乏豪壮慷慨

之气,至于到了晚唐的温庭筠、李商隐,更是儿女情长,风格婉约。“奈若何”句表明了元好问对绮靡文风的不满情绪,对诗歌绮靡文风的发展的认识。

第四首

一语天然万古新,豪华落尽见真淳。

南窗白日羲皇上,未害渊明是晋人。

这首诗是元好问评晋代诗人陶渊明。出于对当时诗坛雕琢粉饰、矫揉造作诗风的反感,元好问评论晋代诗人陶渊明时前两句说:“一语天然万古新,豪华落尽见真淳。”元好问崇尚陶渊明诗歌自然天成而无人工痕迹,清新真淳而无雕琢之弊。陶渊明的诗句自然质朴不假修饰,剥尽铅华腻粉,独见真率之情志,具有真淳隽永、万古常新的永恒魅力,是元好问心仪的诗的最高境界。如陶渊明的《饮酒》“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归田园居》等都体现了陶渊明崇尚自然的人生旨趣和艺术特征。 “南窗白日羲皇上,未害渊明是晋人”两句表明,虽然陶渊明高卧南窗,向往古代,但他并不超脱,还是运用自然平淡的文笔反映了晋代的现实。这个观点深刻指出,陶渊明与晋代现实的联系并未超脱于现实之外。

第五首

纵横诗笔见高情,何物能浇块垒平?

老阮不狂谁会得?出门一笑大江横。

这首诗评论了西晋正始诗人阮籍。阮籍所处时代正是魏晋易代之

际,司马氏屠杀异己,形成恐怖的政治局面。阮籍本有济世之志,但不满司马氏的统治,姑以酣饮和故作旷达来逃避迫害,做出了不少惊世骇俗的事情,世人以为阮籍狂、痴。但元好问深知阮籍“不狂”,看到了阮籍心中的“块垒”,认识到了阮籍诗中的真情郁气(“高情”)。元好问认为阮籍的诗笔纵横,如长江奔流,神与俱远,正是他高尚情怀、胸中不平之气的表现。这说明元好问认识到了写诗须有真情实感,反映了他对阮籍狂放品格的称许,对阮籍在黑暗统治下隐约曲折、兴寄深远的风格也是肯定的。

第六首

心画心声总失真,文章宁复见为人。

高情千古闲居赋,争信安仁拜路尘。

这首绝句通过评论西晋太康诗人潘岳批评、嘲讽潘岳做人做诗的二重性格。元好问从诗写真情出发,鄙视诗写假话,言不由衷的作品。潘岳的作品描绘自己淡于利禄,忘怀功名,情志高洁,曾经名重一时,传诵千古。但是他的实际为人,却是躁求荣利,趋炎附势,钻营利禄,谄媚权贵的无耻小人。因此元好问认为,扬雄说的“心画心声”,以文识人是不可靠的,会“失真”,即言不真诚,言行不一的问题。识人,不能只观其文,还要看是否言行一致,心口如一。 所谓“言为心声”、“文如其人”,不能绝对化,因为人的思想感情是复杂的、充满矛盾、发展变化的,有时也会出现假象。这样就要善于分析复杂的矛盾现象,善于识别假象,才能获得正确的认识。诗歌史上诗与人不统一的现象不独潘岳,元好问的针砭是深刻的。

第七首

慷慨悲歌绝不传,穹庐一曲本天然。

中洲万古英雄气,也到阴山敕勒川。

这首诗评论了北朝民歌《敕勒歌》。《敕勒歌》描绘了开阔壮美而又和平安定的草原风光,有豪放刚健、粗犷雄浑的格调。元好问重视民歌,前两句他肯定、推崇这首民歌慷慨壮阔深厚的气势,推举它不假雕饰而浑然天成。 后两句点出了中原文化对北方少数民族地区文化的影响。敕勒本是北方一个游牧民族名称,居住地方在敕勒川(今山西北),元好问认为,看《敕勒歌》的产生和风格,是中原的慷慨豪迈的气魄传给了阴山下少数民族的艺术作品。《敕勒歌》表现了我国境内各民族文化的相互影响和渗透。

第八首

沈宋横驰翰墨场,风流初不废齐梁。

论功若准平吴例,合着黄金铸子昂。

这首诗评论了初唐诗人沈佺期、宋之问、陈子昂。初唐诗坛基本是南朝形式主义文学的延续,宫体诗充斥诗坛,文风绮靡纤弱。沈佺期、宋之问总结了六朝以来声律方面的创作经验,确立了律诗的形式,驰名一时,对唐代近体诗的发展具有重要的意义。元好问肯定了他们的贡献和影响(“横驰翰墨场”),但也批评了他们在诗歌创作上仍然没有摆脱齐梁诗风。 元好问认为,开唐诗一代新风的诗人是陈子昂。陈子昂复归风雅兴寄,高倡汉魏风骨,上接建安传统,以其

诗歌理论和创作实践,终于廓清了初唐半个时纪齐梁余风的影响,迎来了以“风骨”、“气象”著称的盛唐诗歌创作高潮。他的“兴寄”、“风骨”理论成为后人反对形式主义柔靡诗风的理论武器。因此,元好问充分肯定了陈子昂的历史功绩,并将其革新文风与范蠡的平吴事业相提并论,认为也应为陈子昂铸像,以表其功。

第九首

斗靡夸多费览观,陆文犹恨冗于潘。

心声只要传心了,布谷澜翻可是难。

费览观:费,费力。览观,阅读 难:(读第四声),祸害 这首诗是批评陆机。陆机和潘岳是西晋文坛齐名的代表人物。《世说新语·文学》:“孙兴公云:‘潘文浅而净,陆文深而芜。’”元好问认为“陆文犹恨冗于潘”,写诗如果争相绮靡、篇幅冗长会增加读者的阅读负担,诗歌既然是传达心声与真情,意尽就该言止,不要太多太长,不须摇唇鼓舌,多所铺张。这里也体现了元好问注重诗歌真情实感,反对形式华艳的观点。

第十首

排比铺张特一途,藩篱如此亦区区。

少陵自有连城璧,争奈微之识碔砆。

特,只是。 少陵,天宝中,杜甫客居长安近十年,住杜陵(汉宣帝陵)附近的少陵,故世称杜少陵。 微之,元稹字。 这

首诗是元好问针对元稹评论杜甫的言论的再评论。元稹在为杜甫所写的墓志铭中特别推重杜甫晚年所写的长篇排律诗“铺陈始终,排比声律”,认为这方面李白连它的门墙也达不到。的确,杜甫在诗歌语言艺术上是很下功夫的,“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誓不休”。杜诗格律严谨,对仗工稳,尤其是晚年的长篇排律更为精细,“晚节渐于诗律细”。这是优点,但是另一方面也会产生过于雕琢和堆砌的副作用。如,后来宋代的江西诗派也杜甫为宗,但侧重于杜甫诗歌炼字造句方面的形式技巧,而忽略了杜甫诗歌中最有价值的东西,即丰富深刻的社会内容和、忧国忧民的进步思想和深刻的现实主义精神,也忽略了杜诗多样化的风格和艺术上全面的成就。因而,元好问对元稹的批评是有现实意义的。 杜甫的晚年的长篇排律固然功力深厚,但多投赠之作,也非最精粹部分。元好问认为杜甫的排比铺张只不过是一种手法,元稹过分称颂这种手法,单把“排比铺张”当作不可逾越的藩篱,是错把似玉的石块当成连城璧了。这也体现了元好问反对过分讲求声律对偶以及对诗歌社会现实内容的关注。

第十一首

眼处心声句自神,暗中摸索总非真。

画图临出秦川景,亲到长安有几人?

这首诗批评了缺乏现实体验的模拟文风(如西昆体、江西诗派等),指出了诗歌(文学)创作的源泉是客观现实,真情必然来自诗人的切实生活感受。元好问认为,文学作品不是作家头脑中虚构的,而是客

观现实在头脑中的反映。只有象杜甫那样“亲到长安”,对客观的描写对象有了实际的接触和体验,才能激发内心的感受,写出入神的诗句。如果一味去“暗中摸索”,临摹前人的作品,是永远不可能在诗中真实地描绘出现实对象的(“总非真”)。这样,元好问就在杜甫和杜诗的影写者们中清晰地划出了一条真、假诗人地界限。

第十二首

望帝春心托杜鹃,佳人锦瑟怨年华。

诗家总爱西昆好,独恨无人作郑笺。

这首诗评论的是唐代诗人李商隐。李商隐是晚唐著名诗人,时世、家世、身世,从各方面促成李商隐易于感伤、内向型的性格和心态。除了一些针砭现实的政治诗,其咏物抒情诗(包括爱情诗)往往情调幽美,善于把心灵世界的朦胧图像,以比兴、象征、用典、暗示等隐约曲折的方式化为恍惚迷离的诗的意象,表现出朦胧多义的特点。元好问引用《锦瑟》中的诗句,正是因为《锦瑟》一诗词义隐晦,聚讼纷纭,多种笺解,似都难以服众。在这首诗中,元好问表达了对李商隐诗歌含情深邈的向往,同时也对难以索解表示了遗憾和讽刺性的批评。

第十三首

万古文章有坦途,纵横谁似玉川卢?

真书不入今人眼,儿辈从教鬼画符。

这首诗是批评卢仝的追求险怪的诗风。中唐时追求险怪诗风的主要是韩孟诗派。韩愈的诗风的主要特点是深险怪僻,好追求奇特的形象。他善于捕捉和表现变态百出的景物;展开丰富奇特的想象,怪幻诡谲的构思,创造匪夷所思的形象;以文为诗,用奇字、造拗句,押险韵,避熟就生,因难见巧。韩孟诗派开一代诗风,在创造出雄奇险怪的意象,在反对传统锐意创新方面做出了突出的贡献,但也难免流入另一种险怪艰奥,拼凑堆砌,玩弄技巧的形式主义。卢仝受到韩愈的影响,诗作过于好奇逞怪。元好问否定了这种诗歌风格,认为这种创作是“鬼画符”。

第十四首

出处殊涂听所安,山林何得贱衣冠。

华歆一掷金随重,大是渠侬被眼谩。

这首诗批评重山林隐士诗轻贱台阁仕宦诗的现象。方回《瀛奎律髓》崇尚“格高”,即古代知识分子所谓嶙峋傲骨、孤芳自赏的精神风貌,认为台阁仕宦都是脑满肠肥、道貌岸然、功名利禄熏心、仁义礼智满口之徒的卖弄学理、琢句雕章以欺世盗名,往往偏重江湖道学,或有借以自重。元好问借质疑三国时华歆掷金的典故对这种现象提出了质疑。

第十五首

笔底银河落九天,何曾憔悴饭山前。

世间东抹西涂手,枉着书生待鲁连。

这首诗是赞扬李白的诗歌及其才识。李白和杜甫都是盛唐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李白的诗歌想落天外,气势宏大,情感激昂奔放,语言流畅自然,诗风豪迈飘逸;杜甫的诗歌风格是“沉郁顿挫”,杜甫在诗歌格律、炼字、奇崛等方面对后世的韩愈、孟郊、江西诗派等都有重大影响,有一定的流弊。而元好问崇尚的是雄浑自然的风格,对于刻意雕琢、苦吟等都是持反对意见的。因此,这里元好问以 “总为从前作诗苦”而“憔悴”杜甫来反衬李白笔底银河,奔流直下,一气呵成。另一方面,元好问认为李白不光文才卓异,而且也是象鲁仲连一类的人物,关注现实,有政治才能,不为官而周游各地,排难解纷。

第十六首

切切秋虫万古情,灯前山鬼泪纵横。

鉴湖春好无人赋,“岸夹桃花锦浪生。”

这首诗是评论幽僻清冷的诗歌风格。大凡万古言情之作,皆凄切如秋虫之悲鸣;抚写境象,也凄凉如山鬼的零泪。前二句泛叙古今悲情,构造出一片悲愁哀苦的境界。一般认为这两句是在说李贺,因李贺诗中常有“秋虫”、“山鬼”的意象;也有认为指李贺、孟郊二人,因孟郊常以“秋虫”自喻。这两句可解释为泛说全体这类相似风格的诗人。 孟郊、李贺都穷愁不遇,作诗都好苦吟,诗风都较幽冷。 穷愁本是人生不幸,无可厚非,问题在于如何处穷。元好问的态度非常明

确,?认为应该是“厄穷而不悯,遗佚而不怨”(《杨叔能小亨集引》)。孟郊、李贺显然没有如此泰然,寒乞之声不绝于耳,诗境幽冷凄婉。元好问反对幽僻凄冷的诗歌境界,即他所说,“要造微,不要鬼窟中觅活计”(卷五十四《诗文自警》)。孟郊诗歌可谓造微,但他所得不过是秋虫之类幽微之物。李贺也是如此,有些诗篇正是从“鬼窟中觅活计”。孟郊、李贺的这种诗风,与元好问尚壮美、崇自然之旨相背,故元好问讥评之。 后两句“鉴湖春好无人赋,夹岸桃花锦浪生”,正如宗廷辅所说,是“就诗境言之”。“夹岸桃花锦浪生”是李白《鹦鹉洲》中的诗句,元好问借此来形容鉴湖(又名镜湖)春色,展现的是与孟郊、李贺迥然不同的开阔明朗、清新鲜活的境界。“无人赋”三字又表明,他的批评对象绝非孟郊、李贺个别诗人,而是以他们为代表的中晚唐贫士文人,特别是与孟郊近似的一些诗人。 由此可见,该诗是通过孟郊、李贺来批评中晚唐穷愁苦吟一派诗人,没有盛唐开阔明朗气象,而流于幽僻凄冷。

第十七首

切响浮声发巧深,研摩虽苦果何心?

浪翁水乐无宫征,自是云山韶頀音。

这首诗是批评拘忌声病以成诗的人。讲究声律是古典诗歌的一个重要特色,对于诗歌的音乐美、节奏感有重要意义。但是对格律规定过于细密,过于雕琢,拘忌于声韵等形式,就会使文学创作受

到很大的束缚。元好问崇尚自然天成的诗歌风格,不满那些对声律音韵过于雕琢的作品。后两句,元好问举出元结耽爱山中自然水声的例子来说明,即使没有人为配制音韵曲调的自然之声,也如天籁之音美妙。

第十八首

东野穷愁死不休,高天厚地一诗囚。

江山万古潮阳笔,合在元龙百尺楼。

潮阳,今广东潮州 “诗囚”句,元好问《放言》“韩非死孤愤,虞卿著穷愁,长沙一湘累,郊岛两诗囚”。诗囚,“为诗所囚”,指孟郊、贾岛作诗苦吟,讲求炼字铸句,把诗看作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好像成为诗的囚徒一般。孟郊以穷愁为诗,至死不休,处高天厚地之大,而自我局限于穷苦之吟,真似一个诗中的累囚。“诗囚”二字,与“高天厚地”形成藐小与巨大的强烈对比,亦可见好问之别具匠心,造句用语新颖别致。“死不休”的夸饰手法,亦比“死方休”、“死即休”来得巧妙,勾勒穷愁不断,极深刻独到。 这首诗是评论孟郊的诗,元好问认为他根本不能与韩愈的诗相提并论。孟郊与韩愈同为中唐韩孟诗派的代表,但有不同。孟郊一生沉落下僚,贫寒凄苦,郁郁寡欢,受尽苦难生活的磨难,将毕生精力用于作诗,以苦吟而著称。孟郊的才力不及韩愈雄大,再加上沦落不遇的生活经历也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他的视野,使得他的怪奇诗风偏向个人贫病饥

寒,充满幽僻、清冷、苦涩意象,被称为“郊寒”。而韩愈的诗歌虽有怪奇意象,但却气势见长,磅礴雄大,豪放激越,酣畅淋漓。司空图说他“驱架气势,若掀雷挟电,奋腾于天地之间。” 韩愈的这种气势雄浑,天然化成的诗歌风格正是元好问所崇尚的,而孟郊的雕琢和险怪的风大学网格正是元好问所批判的。因此,元好问认为孟郊和韩愈不能相提并论,韩愈的作品如江山万古长存,与孟郊比,一个如在

百尺高楼,一个如在地下。不过,在诗中元好问对孟郊也有同情之意。

第十九首

万古幽人在涧阿,百年孤愤竟如何?

无人说与天随子,春草输赢较几多?

这首诗是批评晚唐诗人陆龟蒙。晚唐后期,唐帝国风雨飘摇,岌岌可危。不少文人在时代的衰飒气氛中走向明哲保身的退隐之路,创作的诗句表现出一种僻世心态和淡泊情思。元好问借用陆龟蒙《自遣诗三十首》之二十四中“恐随春草斗输赢”来批评陆龟蒙等隐士生活在晚唐社会动荡时代,不作忧国感愤之辞而徒兴春草输赢的叹惜。这里也反映了元好问在强调真情实感时是注意到社会现实内容的。不过陆龟蒙象古代许多隐士一样,并非真正忘怀世事,陆龟蒙也写过讽刺现实的作品如《新沙》、《筑城池》、《记稻鼠》等。

第二十首

谢客风容映古今,发源谁似柳州深?

朱弦一拂遗音在,却是当年寂寞心。

这首诗是论及柳宗元与谢灵运,主要是论柳宗元,是说柳近似于谢。谢灵运是第一个大力写山水诗的诗人,他政治失意,纵情山水,肆意遨游,在山水中寻求慰藉,与当时“淡乎寡味”的玄言诗相比,后人认为谢灵运的诗歌自然清新,有高古之风。元好问推崇谢灵运,认为柳宗元诗歌淡泊古雅,深得谢灵运之遗音。前两句在一起是说,谢灵运诗的风神容态,照映古今,后世诗人,谁能像柳宗元一样有谢客风容,并深有所得呢?后两句是说柳宗元的诗淡泊简古,如清庙之瑟,朱弦一拂,唱叹余音宛在,此冷寂神境,以暗喻道出,恰是如同当年谢灵运寂寞心境的写照。

第二十一首

窘步相仍死不前,唱醻无复见前贤。

纵横正有凌云笔,俯仰随人亦可怜。

窘步相仍:窘步,迈步迫促。相仍,相沿袭。这里指以诗唱和酬答时次韵诗受到别人诗韵脚的束缚,不能自由表抒己意。古人有用诗歌相互酬答唱和的传统。起初,和诗时只要和意即可,和诗的体式、韵脚都不用顾虑。但是后来,却发展为和诗必须用所和之诗的韵,这称为和韵。和韵有同韵与次韵之分,同韵,是韵同而前后次序不同;次韵,是韵同且前后次序也相同。这种方法源于元白,皮日修、陆龟蒙也这

样写,到了宋代苏轼、黄庭坚后,和韵次韵盛行,成为诗的一种体式。 这首诗是批评诗歌酬唱中的和韵风气。由于这种次韵酬唱的诗往往受到原诗韵脚的拘束和词义的限制,使作者不能自由地抒发自己的心迹,反要俯仰随人,窘步相仍,因此,元好问对这种诗风给予了辛辣讽刺,指出其“亦可怜”。要求诗人应该象庾信那样“纵横自有凌云笔”,大胆自由抒发自己地真性情,不要做随在别人后面的亦步亦趋的可怜虫。

第二十二首

奇外无奇更出奇,一波才动万波随。

只知诗到苏黄尽,沧海横流却是谁?

这首诗是对求奇追险诗风及其流弊的批评。苏轼、黄庭坚是北宋影响巨大的著名诗人,两人的诗歌都有很高的成就。苏轼的诗歌气象宏阔,铺叙宛转,意境恣逸,笔力矫健,常富理趣,但苏诗散文化、议论化倾向明显。黄庭坚作诗则力求新奇,选材僻熟就生,喜用他人未用的典故和字句,造拗句,押险韵,做硬语,诗风生新瘦硬峭拔,善于出奇制胜。他所用“夺胎换骨”、“点石成金”增加了“以才学为诗”的倾向。苏、黄两人在技巧上力求出新,对传统有所发展变化,取得了卓著的成绩,因此元好问承认了他们在诗歌上的成就“只知诗到苏黄尽”和影响力(“一波才动万波随”)。但是另一方面,苏黄的后学者却往往没有苏黄的才力,未得其长,先得其短,容易出现一味崇尚奇险、堆砌生典、搜罗怪异形象,语言生硬晦涩、词句雕琢不

自然的弊端(“奇外无奇更出奇”)。元好问批评了苏、黄诗歌缺点所造成的不良风气,同时,这也反映了元好问崇尚自然、雅正,反对险怪、雕琢的诗歌思想。

第二十三首

曲学虚荒小说欺,俳谐怒骂岂诗宜?

今人合笑古人拙,除却雅言都不知。

根据理解,结合注释46及郭绍虞《中国历代文论选》,第二句“俳优”应为“俳谐”。 曲学,乡曲简陋的学问。虚荒,虚假荒谬。小说,无足轻重之说。欺,欺人骗世。 这首诗是排斥俳谐怒骂的不良习气,体现元好问尚雅的旨趣。我国自古就有“诗庄”的传统,语言庄重而优雅是古典诗歌的特色。诙谐游戏和詈骂的文字被认为难登大雅之堂的。把文章当作游戏、调笑的工具,初见杜甫《戏作俳谐体遣闷》、李商隐《俳谐》,到晚唐时仿效的人便多起来。严羽《沧浪诗话》称宋诗“其末流甚者,叫嚣怒张,殊乖忠厚之风,殆以骂詈为诗”。黄庭坚《答洪驹父书》“东坡文章妙天下,其短处在好骂,慎勿袭其轨也”。苏轼却认为嬉笑怒骂可成文章。 但是元好问尊奉的是儒家的“温柔敦厚”、“思无邪”、“发乎情,止乎礼仪”的诗教理论,要求语言符合雅正的标准。因此,元好问不同意苏轼的观点,批评了“俳谐怒骂”的语言风格。元好问认为“曲学虚荒”,“小说欺”,谨奉儒家诗教,这也体现了他保守的一面。

第二十四首

“有情芍药含晚泪,无力蔷薇卧晚枝”。

拈出退之山石句,始知渠是女郎诗。

这首诗是嘲讽秦观的诗风。秦观是北宋婉约词派的代表作家之一,他的诗词风格柔弱纤丽,修辞精巧,元好问称是“女郎诗”,露讥讽之

意。这表明元好问崇尚的是象韩愈那样雄浑刚健的风骨之美。

第二十五首

乱后玄都失故基,看花诗在只堪悲。

刘郎也是人间客,枉向春风怨兔葵。

《戏赠看花诸君子》:刘禹锡此诗,通过人们在长安一所道观玄都观看花这一生活琐事,讽刺了当时的朝廷新贵。这首诗表明上看诗描写人们去玄都观看桃花的情景,实质上却是讽刺当时权贵的。千这首诗中的轻蔑和讽刺是辛辣的,所以《旧唐书·刘禹锡传》说是“语涉讥刺”,《新唐书·刘禹锡传》说是“语讥忿”。 《再游玄都观》这首诗是上一首的续篇。从表面上看,它只写玄都观中桃花盛衰存亡,实际上是旧事重提,向权贵挑战。桃花比新贵,种桃道士指打击革新运动的当权者。但是他们已经“树倒猢狲散”了,而被排挤的人,却又回来了,真是世事难料。诗人表现了不屈和乐观。所以,《旧唐书·刘禹锡传》说:“执政又闻诗序,滋不悦”,《新唐书·刘禹锡传》未引诗歌,却引出序中兔葵、燕麦等语尤为不满。 这首诗是批评刘禹锡的《戏赠看花诸君子》和《再游玄都观》二诗及诗歌的怨刺问

题。元好问论诗,主张温柔敦厚,明确反对直露刻薄的怨刺。在他众多的诗文禁忌中,就有“无狡讦”、“无为妾妇妒,无为仇敌谤伤”等形式戒条。他认为,即使有“不能自掩”的“伤谗疾恶不平之气”,也应该“责之愈深,其旨愈婉,怨之愈深,其辞愈缓”(《杨叔能小亨集引》)。 在这首诗中,元好问实际上是继承前人的观点,批评《再游玄都观》及其诗序的怨刺失度。元好问认为,如果说刘禹锡的《戏赠看花诸君子》一诗是戏赠之作,尚无伤大雅,但《再游玄都观》一诗就怨刺失度了。前两句概括刘禹锡创作《再游玄都观》的背景,“乱后”指刘禹锡被贬十四年间皇权迭变、宦官专权、藩镇割据的动乱时局, “失故基”指刘禹锡诗前小序所说“荡然无复一树”的衰败景象,看花诗指《戏赠看花诸君子》一诗。这两句诗认为当时一切只值得悲伤,不应该再出怨刺之语。后两句是全诗的关键,“刘郎”一句,借用刘诗“前度刘郎今又来”之语,说刘禹锡也是凡人。“枉向”一句,拈出《再游玄都观》诗序为批评重点。“枉”是“错”的意思,与“枉著书生待鲁连”(《论诗三十首》)的“枉”字同意。两句连在一起,是说刘禹锡也是凡人,不能免俗,却错将所有人都指斥为东风中的兔葵、燕麦一类,加以嘲讽。可见,这首诗着重批评《再游玄都观》尤其是诗序的怨刺失当。

第二十六首

金入洪炉不厌频,精真那计受纤尘。

苏门果有忠臣在,肯放坡诗百态新?

这首诗是评苏轼及其后学的诗,可与第二十二首对照看。苏轼是一位天才的文学巨匠,在等多方面都达到极高的造诣,堪称宋文学最高成就的代表。苏轼学博才高,以翻新出奇的精神对待艺术规范,纵意所如,触手成春,在艺术上开一代之风。苏诗虽然有议论化、散文化倾向,但是由于苏轼杰出的才能,他的诗多数比喻生动新奇,妙喻连生;用典稳妥精当,浑然天成;对仗精工活泼,不落俗套。苏轼对艺术技巧的把握可谓挥洒自如,如行云流水不留锻炼痕迹。所以元好问给予

苏轼诗歌以高度评价,称赞他的诗是经得起锤炼,不受纤尘的真金。 苏轼在当是文坛上有巨大的声誉,有许多文人围绕在其周围。著名的有苏门四学士:黄庭坚、张耒、晁补之、秦观。这四人都没有继承苏轼的思想和艺术。黄庭坚是江西诗派的开创者,秦观长于词,其诗如词一样婉约。张、晁成就不大。至于其他后学者既没有苏轼的思想,又没有苏轼的才力,往往在文字、典故、辞藻方面追求新奇,以至于怪样百出。于是在这首诗的后两句,元好问不满并批评了这种风气。

第二十七首

百年才觉古风回,元祐诸人次第来。

讳学金陵犹有说,竟将何罪废欧梅?

这首诗回顾了宋诗的发展,批评苏黄后学抛弃欧、梅关注现实、平易自然的诗风。宋太祖到仁宗(960-1063)约100年时间里,文坛上总的倾向是承袭晚唐余风,内容单薄,文风华靡。尤以取法李商隐的西昆体缺乏李诗的真挚情感和深沉感慨,专门模仿李诗的艺术外貌,

只注重音节铿锵,辞采精丽,又喜用典故,力图表现才学工力。这种诗风一直到北宋中的欧阳修、梅尧臣、苏舜钦等人从理论到实践上继韩柳提倡古文进行诗文革新才得以扭转。因此元好问称“百年才觉古风回”。“元祐诸人”指苏轼、黄庭坚、陈师道等诗人。“金陵”是指王安石,王安石也是北宋大文学家,政治家。王安石变法失败后,王安石的一些著作被朝廷禁止,不少门人亦讳言是其门人,所以元好问说“讳学金陵犹有说”。但是苏黄后学、江西诗派不注重思想内容,一味求奇求变,连欧阳修、梅尧臣都废而不学,元好问责问批评了这种风气。

第二十八首

古雅难将子美亲,精纯全失义山真。

论诗宁下涪翁拜,未作江西社里人。

这首诗评论江西诗派。宋人是推崇学习杜甫的,而李商隐的能得杜甫遗意,学杜要先学李商隐,宋人早具有此说法。在元好问看来,以黄庭坚为首的江西诗派虽然标榜学杜,但并未抓住杜诗的真髓,而专在文字、对偶、典故、音韵等形式上模拟因袭,结果既未学到杜诗的古朴风雅得真谛,也完全失去了李商隐的精美纯厚的风格。因此他明确表示,不愿与江西诗派为伍,不愿拾江西诗派的牙唾。

但是,这里元好问对于黄庭坚的态度怎样呢,关键是“宁”字的理解。《〈谈艺录〉读本》注解:这一则讲元好问《论诗》中论黄庭坚的诗:“古雅难将子美亲,精纯全失义山真。论诗宁下涪翁拜,未作

江西社里人。”钱先生先抓住“宁”字来讲,认为是“宁可”的“宁”,即宁可向黄庭坚拜倒,不作江西诗派中人。即把黄庭坚突出于江言诗派以外,认为黄庭坚还是可取的。虽然黄庭坚的诗不如杜甫诗的古雅,全失李商隐诗的精纯,但还是好的。元好问“宁下涪翁拜”,可能就为了这点。所以他的诗里就称杜甫的古雅,李商隐的精纯,认为黄庭坚都不及。虽不及,但他“以昆体工夫,到老杜混成地步”,所用的工夫还是好的,所以还推重他吧。

第二十九首

池塘春草谢家春,万古千秋五字新。

传语闭门陈正字,“可怜无补费精神”。

这首诗是批评江西诗派的代表人物陈师道。陈师道的作诗方式是“闭门觅句”式的苦吟,着意于锤炼字句,在形式技巧上下功夫。“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是谢灵运《登池上楼》的名句,意象清新,浑然天成,写出了盎然春意。元好问崇尚自然天成的诗歌,反对雕琢粉饰,因此这里称赞谢灵运的这个名句万古常新,进而讽刺陈师道闭门觅句,只是徒然浪费精神,写不出什么好作品。

第三十首

撼树蜉蝣自觉狂,书生技痒爱论量。

老来留得诗千首,却被何人校短长?

这首诗是《论诗三十首》的最后一首,也是结束语。他自谦自己

象蚍蜉撼树一样不自量力,只是书生一时技痒爱议论罢了。元好问在这组诗中基本按时间顺序评论了自汉魏到宋代的许多著名的诗人和诗歌流派,针砭时弊,旗帜鲜明地表明了自己的文学观点,对后世有重要影响。唐代是古代诗歌集大成的年代,在唐代各种诗体趋于完善,并蓬勃发展,最终出现了诗歌的盛唐气象,其他朝代无出其右者。宋诗是唐诗的进一步完善和发展,但宋诗在唐诗的基础上又有许多新的气象,尤其是在七绝和七律方面更加完善,并且唐诗与宋诗又有气质上的根本区别,所以能另辟一途。正因此,钱钟书先生在《谈艺录》中,将古代的诗歌简单的归纳为唐诗和宋诗。自宋朝以后的元、明、清包括南宋,人们就只在唐诗和宋诗之中兜圈子了,要么师唐,要么师宋,再也没有了发展。所以元好问对南宋及以前的诗歌总结,也就是对中国古代诗歌的一个总的评论。虽然《论诗三十首》中的有些观点有失偏颇,但总的来说很好的梳理了我国诗歌的发展脉络,对各家各流派诗的点评也很准确,对好的方面大张旗鼓的进行了赞扬,也点中了许多作诗的流弊,在诗歌评论史上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其中的很多观点已经被普遍接受。可以说现在已经变成了诗歌专著的一部经典著作,其观点到现在也不过时。如果想学习写作古代诗词,建议能好好研读一下《论诗三十首》,这样就能从一开始避免一些流弊,将来写作时少走一些弯路。

读元好问之《论诗三十首》(一)

元好问的著名有一小半得归功于金庸的宣传。

“问人间,情是何物?”,这一问不仅让李莫愁一生颠倒,更是问出了无数痴儿女的缠绵心事。

去看了他的资料,才知道原来他是金代最杰出的文坛大家,留下的作品不仅多而且涉猎面广。最让我佩服的是他的《论诗三十首》,几乎概括了汉朝以降的各种诗歌风格与重要诗人,所有的点评都浓缩在七言诗句中。既要评得准又要有文采,这可是见识才气一样都少不得啊。

全部找了来看,不看注释,就看诗本身,存心考一考自己的古诗方面的常识。他评得对不对自问是没资格多嘴的,但至少可以看看他评的那些人有几个是自己知道的。

这一看真是泄气,原来有近一半是不清楚的。不是不知道这个作者,而是不知道原来诗中援用的典故代语是指向他的。得好好去补补课了。

下面就是它的全篇和本人的理解加歪解(仅限于猜测诗中提到的人物),有兴趣的一起来参详一下吧。

1. 汉谣魏什久纷纭,正体无人与细论。谁是诗中疏凿手?暂教泾渭各清浑。

第一首应该是序言之类的,“汉谣”当是汉乐府,“魏什”是指建安风骨吧。

2. 曹刘坐啸虎生风,四海无人角两雄。可惜并州刘越石,不教

横槊建安中。

不用说了,“曹”肯定是曹氏父子了,“刘”或许是建安七子中的刘桢?

“刘越石”知道,是西晋的刘琨。原本是个放浪形骸的人物,但在三十来岁抗击匈奴的时候,父母被匈奴所害,国仇家恨激起了他的报国壮志,诗风也由此而变得刚健雄放。他有一句诗可谓人尽皆知: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不过他的本意不是吟咏爱情,而是被敌人囚禁时写来呼唤旧交重新振作克成大业。

3. 邺下风流在晋多,壮怀犹见缺壶歌。风云若恨张华少,温李新声奈若何。

这首就明显了。张华,“太康诗风”的代表诗人,绮丽委婉,柔靡缠绵,是元好问不喜欢的类型,难怪“若恨”。但张华的成就似乎还在同风格的陆机、潘岳之下。

“温李”并称,只有晚唐的温庭筠、李商隐,也是儿女情长一路的。不过我倒很喜欢李商隐,无他,惟其言语工丽漂亮还带点颓废朦胧,合胃口。

4. 一语天然万古新,豪华落尽见真淳。南窗白日羲皇上,未害渊明是晋人。

哈哈,这是陶渊明。看古代文学史中陶这一章节时,其他的评价分析都忘了,就元好问这句“一语天然万古新,豪华落尽见真淳”记得最清楚,可见元的品评之精炼。

至于陶渊明么,感觉一般般。《归去来兮辞》的名字是好的,打算以后跳槽辞职的时候抄给老板,也让他知道一下他错过了一个多么有文化的员工。反而是特别喜欢他的一篇《闲情赋》,香艳浓情,可观陶潜淡泊外的一面。

5. 纵横诗笔见高情,何物能浇块垒平?老阮不狂谁会得?出门一笑大江横。

“老阮”,阮籍。“竹林七贤”以狂放的名士风度流传后世,一方面固然是真性情,另一方面也是出于政治安全的考量。相比嵇康,阮籍其实更加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所以也更欣赏嵇康一去广陵绝的慷慨赴死。虽然这么说可能是比较残忍,但我还是觉得,嵇康要更加纯粹些。回到绝句本身,“出门一笑大江横”,何等的气魄,就为这一句,当为好问浮一大白。

读元好问之《论诗三十首》(二)

6. 心画心声总失真,文章宁复见为人。高情千古闲居赋,争信安仁拜路尘!

这首绝句的头两句很熟,但说的是谁就真看不出来。查了注释后知道是指潘岳。美男子哦,惜乎人品欠佳。在古人眼中,美貌是没有豁免权的,有时反而还会引来加倍的谴责。潘郎潘郎,只能怪你生不逢时,没有投到这个男色时代。

7. 慷慨悲歌绝不传,穹庐一曲本天然。中洲万古英雄气,也到阴山敕勒川。

也很容易看得出,是以《敕勒歌》为代表的北朝民歌。元好问推崇慷慨豪迈、壮阔雄浑的诗歌风格,自然对它们是大加褒扬的了。 其实南朝乐府民歌写得好的也有清新明丽的。像《西洲曲》中的“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携着江南特有的潮湿与润泽,虽然怀人,但那份哀愁仿佛是一层薄雾,并不沉重,相反还透着一股飘逸出尘的秀美。这份灵动是北方诗歌中无论如何也不会出现的。

8. 沈宋横驰翰墨场,风流初不废齐梁。论功若准平吴例,合着黄金铸子昂。

我只看出陈子昂。“沈宋”是看了注释后才知道就是在初唐对律体诗的奠定作出重要贡献的沈佺期和宋之问。他们的意义是在于为律体诗的创作建立了一套成熟的规则并作出了表率。同时期的杜审言在五律上也已经达到了很高的艺术水准,而他的孙子,没错,就是大名鼎鼎的杜甫了,说起来好像有点“爷凭孙贵”的感觉哦。

论文学成就自然还是开一代诗风的陈子昂为最。他复归风雅兴寄,

提倡汉魏风骨,成为行将到来的盛唐诗歌创作的序曲。读他的《登幽州台歌》“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真个是令人黯然销魂,不能自己。

9. 斗靡夸多费览观,陆文犹恨冗于潘。心声只要传心了,布谷澜翻可是难。

继续我猜我猜我猜猜猜,大概是指陆机和潘岳吧。看了注释,果然。元好问不喜欢陆机的华丽铺排,但是在文学评论方面只怕他还是不得不尊其一声前辈吧。

陆机的《文赋》是中国文学批评史上第一篇完整的系统性文学理论,而且这种理论性很强的东西他还是用骈文来写的,可见他的文采真是好。只是他太挥霍,把才华都肆意耗费在对词藻的精雕细琢上了。就好比米粒的微雕,是真功夫也是趋于极致的精美考究,但总归是格局不大。

10. 排比铺张特一途,藩篱如此亦区区。少陵自有连城璧,争奈微之识碔砆。

一开始只以为是点评杜甫的,还是在看了注释后发现把“微之”给漏了。微之,元稹也。但也不完全是评元稹的,而是对元稹评杜甫的再评论,好复杂。

元稹这个人差不多是潘岳的翻版,都在文学上有一定的造诣、都是以悼亡作而名垂千古、但又都是在人品方面口碑不佳。到底一个人

的品行和他的创作应不应该联系在一起呢,古人说“言为心声”,而西方古代的哲学家也认为只有具备伟大人格的作家才能写出崇高的作品。但事实上,古往今来国内国外,文品与人品割裂的例子早就数不胜数了。

以我的浅见,一个再卑劣不堪的人,他的心中肯定也曾有过向善向美的一瞬,而那些德行有亏的作家能把这一刻用艺术手段给留下来,并且确实是感动了我们。这么看来,至少在这一刻,他应该是人文统一的吧。况且事过境迁,许多事情在当时的人看来可能是千夫所指,但换成今天的价值取向未必不是不能谅解的。

于我,元稹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则是自己最爱的诗句,那种过尽千帆皆不是的绝决沧桑与坚定不悔从少年时代起就奠定了我对爱情的理解与要求。尽管在实际中,元稹并没有为亡妻守节一生,但我还是相信在写下这句话的一刻,他是来真的。

读元好问之《论诗三十首》(三)

11. 眼处心声句自神,暗中摸索总非真。画图临出秦川景,亲到长安有几人?

呵呵,这么笼统,就看不出具体指向谁了。

注解中是这么说的:“这首诗批评了缺乏现实体验的模拟文风(如西昆体、江西诗派等),指出了诗歌(文学)创作的源泉是客观现实,真情必然来自诗人的切实生活感受。元好问认为,文学作品不是作家头脑中虚构的,而是客观现实在头脑中的反映。”

人家元好问也真没点名,不过是挥起大棒子顺手撂下一批人而已。

12. 望帝春心托杜鹃,佳人锦瑟怨年华。诗家总爱西昆好,独恨无人作郑笺。

这首再看不出写谁就该打了,李商隐。而且引的还是他的诗中与我最有渊源的一首。

说起来开始注意李商隐还是拜曹雪芹所赐。《红楼梦》中有一回姑娘公子们游园,黛玉听宝玉说要差人把河里的枯荷收拾干净,便嗔道,李义山的是我素来不喜欢,只除了一句“留得残荷听雨声”还有些意思。宝玉一听当然是如奉圣之纶音,忙讨好她说不理了留着它。我那时也非常崇拜林姑娘呵,何况这句诗的意境却是妙不可言,自然便对义山上了心。

现在想起来,以黛玉的审美和风格怎么会不喜欢李商隐呢,该是很投她的所好才对。可能是曹翁本人不喜欢他吧。看雪芹在整部书中的诗篇风格,也的确不是细腻幽微那一路的。虽然他推黛玉诗才第一,但比较起来,似乎还是那些他为宝钗捉刀的大气稳健的诗显得更游刃有余。

13.万古文章有坦途,纵横谁似玉川卢?真书不入今人眼,儿辈从教鬼画符。

看这首诗是完全摸不着头脑,注释说批评的是卢仝。但还是不知道卢仝是谁。所以老老实实的把注解抄下来:“批评卢仝追求险怪的

诗风。中唐时追求险怪诗风的主要是韩孟诗派。韩愈的诗风的主要特点是深险怪僻,好追求奇特的形象。他善于捕捉和表现变态百出的景物;展开丰富奇特的想象,怪幻诡谲的构思,创造匪夷所思的形象;以文为诗,用奇字、造拗句,押险韵,避熟就生,因难见巧。韩孟诗派开一代诗风,在创造出雄奇险怪的意象,在反对传统锐意创新方面做出了突出的贡献,但也难免流入另一种险怪艰奥,拼凑堆砌,玩弄技巧的形式主义。卢仝受到韩愈的影响,诗作过于好奇逞怪。元好问否定了这种诗歌风格,认为这种创作是?鬼画符?”。

明白了。不过还有一点要去查证一下,“鬼画符”的出处是不是就来自于此呢。

14. 出处殊涂听所安,山林何得贱衣冠。华歆一掷金随重,大是渠侬被眼谩。

就是从这里开始觉得自己需要去补课,因为还是不知道此诗说的是什么。只好再把注释原封不动地搬过来:“这首诗批评重山林隐士诗轻贱台阁仕宦诗的现象。方回《瀛奎律髓》崇尚?格高?,即古代知识分子所谓嶙峋傲骨、孤芳自赏的精神风貌,认为台阁仕宦都是脑满肠肥、道貌岸然、功名利禄熏心、仁义礼智满口之徒的卖弄学理、琢句雕章以欺世盗名,往往偏重江湖道学,或有借以自重。元好问借质疑三国时华歆掷金的典故对这种现象提出了质疑。”

15. 笔底银河落九天,何曾憔悴饭山前。世间东抹西涂手,枉着

书生待鲁连。

啊,偶像——李白。“银河落九天”,除了他谁还能有这样的手笔。元好问显然也是格外偏爱他的,偏爱到甚至不惜用“憔悴饭山前”这样挖苦杜甫的诗句来反衬李白的豪迈飘逸。

虽然踩低别人来抬高自己的偶像是不太好的事情,但真的有种满过瘾的感觉。难怪网上这种内容的帖子特别多。

暗爽过后恢复理智,说句公道话。虽然沉郁顿挫的杜甫那种“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誓不休”、讲究锤炼的做诗方式看起来苦哈哈的,但他的成就与地位的确是当之无愧的“诗圣”。其实他在少年是也有过“一览众山小”的豪情,只是世事不由人,身处乱世的他注定是要通过这条艰苦的路来成就非凡的。

借用梁启超集宋人词句而作一联诗:更难消几番风雨,最可惜一片江山。

读元好问之《论诗三十首》(四)

16. 切切秋虫万古情,灯前山鬼泪纵横。鉴湖春好无人赋,“岸夹桃花锦浪生。”

刚恢复点自信又被打击了,诗的意思是很明白,说的是谁就不明白了。猛看到“鉴湖”二字,第一个反映该不是鉴湖女侠秋瑾吧。当然了,这是元好问的论诗诗,不是刘伯温的推背图,自然与后世无关。 一起看注释吧:“这首诗是评论幽僻清冷的诗歌风格。一般认为这两句是在说李贺,因李贺诗中常有?秋虫?、?山鬼?的意象;也有认

为指李贺、孟郊二人,因孟郊常以?秋虫?自喻。这两句可解释为泛说全体这类相似风格的诗人。孟郊、李贺都穷愁不遇,作诗都好苦吟,诗风都较幽冷。孟郊、李贺的这种诗风,与元好问尚壮美、崇自然之旨相背,故元好问讥评之。”

李贺、孟郊的诗我也不太喜欢。前者太涩、后者太峭。都有一股抑郁积忿的不平之气,然而同盛唐气象相比,李白能将积郁演绎成大开大阖惊心动魄的激奋昂扬,他们却是把这腔愤逼得凄厉凛锐,逼得自己透不过气来,也逼得读的人很不舒服,看上去锋利的光芒,实际上却很单薄脆弱。

17. 切响浮声发巧深,研摩虽苦果何心?浪翁水乐无宫征,自是云山韶頀音。

继续看不懂,继续抄注释:“这首诗是批评拘忌声病以成诗的人。讲究声律是古典诗歌的一个重要特色,对于诗歌的音乐美、节奏感有重要意义。但是对格律规定过于细密,过于雕琢,拘忌于声韵等形式,就会使文学创作受到很大的束缚。元好问崇尚自然天成的诗歌风格,不满那些对声律音韵过于雕琢的作品。后两句,元好问举出元结耽爱山中自然水声的例子来说明,即使没有人为配制音韵曲调的自然之声,也如天籁之音美妙。”

音律问题一直是我的弱项。我永远弄不懂那些平平仄仄,再看到“拗句”“拗律”,就立刻投诚了。这也是我不太喜欢杜甫的原因,总把

事情搞得太复杂。

19. 东野穷愁死不休,高天厚地一诗囚。江山万古潮阳笔,合在元龙百尺楼。

总算知道东野是孟郊的字。这样看来第16首中评的主要应该是李贺吧。

“郊寒岛瘦”,孟郊诗作虽然清苦,但《慈母吟》还是自然体面的。继之的贾岛推推敲敲中更是把“苦吟”的风格发扬光大。欧洲有“行吟诗人”,我们是“苦吟诗人”,一字之异,情调风格却是天差地别。感叹一下文字之妙吧。

19. 万古幽人在涧阿,百年孤愤竟如何?无人说与天随子,春草输赢较几多?

一开始当是韦应物。因为第一句中又是“幽”又是“涧”的,还以为是在化用《滁州西涧》中的 “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呢。这句我很喜欢呵,还曾经在杭州四处拍那些具有这种意境的风景呢,结果被朋友谴责是在浪费胶卷。

查证一下,原来不是。元好问评的是晚唐诗人陆龟蒙。诗到晚唐,就总体而言好像也只有小李杜的可以一看了。但是对陆龟蒙却有印象。实在是他的名字起得有意思,用“龟”的作名字的男人好象不太多见吧。

20. 谢客风容映古今,发源谁似柳州深?朱弦一拂遗音在,却是当年寂寞心。

姓谢的名家不是谢灵运就是谢眺,这里是那个为山水诗定型的谢灵运。

“不过主要还是论柳宗元,是说柳近似于谢”——注释说的。 “元好问推崇谢灵运,认为柳宗元诗歌淡泊古雅,深得谢灵运之遗音。前两句在一起是说,谢灵运诗的风神容态,照映古今,后世诗人,谁能像柳宗元一样有谢客风容,并深有所得呢?后两句是说柳宗元的诗淡泊简古,如清庙之瑟,朱弦一拂,唱叹余音宛在,此冷寂神境,以暗喻道出,恰是如同当年谢灵运寂寞心境的写照。”——还是注释说的。

最后那句有点琼瑶阿姨的味道。

读元好问之《论诗三十首》(五)

21. 窘步相仍死不前,唱醻无复见前贤。纵横正有凌云笔,俯仰随人亦可怜。

得,还是看注释吧:“这里指以诗唱和酬答时次韵诗受到别人诗韵脚的束缚,不能自由表抒己意。古人有用诗歌相互酬答唱和的传统。起初,和诗时只要和意即可,和诗的体式、韵脚都不用顾虑。但是后来,却发展为和诗必须用所和之诗的韵,这称为和韵。这首诗是批评

诗歌酬唱中的和韵风气。由于这种次韵酬唱的诗往往受到原诗韵脚的拘束和词义的限制,使作者不能自由地抒发自己的心迹,反要俯仰随人,因此,元好问对这种诗风给予了辛辣讽刺。”

这种诗体应该是源于元稹与白居易的诗文酬唱,被称为元白体。具体的没有什么研究,不知道《红楼梦》中的那几次海棠诗社的活动是不是其中的一种。作为日常闲余消遣,其实是满风雅有趣的,元好问反对的应该是后来的文人士子把它作为一种夸耀才学的工具,使好友间的应和遣怀逐渐变异为斗才使气的文字游戏。

22. 奇外无奇更出奇,一波才动万波随。只知诗到苏黄尽,沧海横流却是谁?

“诗到苏黄尽”,这话未免武断。

苏轼的诗被称为“东坡体”,他的特色就是“以文为诗”,是诗歌的创作散文化。这也是后来宋诗的一个主要格局,重理性而忽视了情感方面的表露。不过这也怪不得苏东坡,他是才华恣意汪洋的大才子,想在诗中论理议论、品评实事,总也能写的声情并茂、基辅感染力。别人没他那份才气,只好苦哈哈地往用词奇险冷僻、说理生涩乏味这条小径上赶了。

就个人的喜好来说,还是更喜欢东坡的词。东坡最可爱之处便是一片坦荡荡的旷达天真,这种天真不是不谙世故的懵懂,而是入世之后的出世、是经历了千锤百炼后的返朴归真。

一样是饱经忧患的多难人生,李白是“人生在世不如意,明朝散发弄扁舟”,豪气中有激越;而东坡则比他更放达更心平气和:“长恨此生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仿佛见到烟波江上水淼淼,一位意态潇洒的老头一边温酒吟诗一边大啖红烧肉,古今多少恨,皆付一笑中。

黄庭坚的诗名却胜于词名。作诗力求新奇,选材僻熟就生,喜用他人未用的典故和字句,诗风生新瘦硬峭,提倡“无一字无来历”、讲究“夺胎换骨”、“点石成金”。他被后来的江西诗派誉为“三宗”之一。只是看他的创作原则,难免让人觉得做诗太苦。

他的诗我看得不多,因为怕苦怕有负担。但他能成为一代大家自是有他的功力,它的诗中最脍炙人口的一句该算是“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对于这样幽婉境界的诗,我心目中的最高境界就是读之令人黯然销魂不能语。看到这一句时,我的心情就是这样的。

23. 曲学虚荒小说欺,俳谐怒骂岂诗宜?今人合笑古人拙,除却雅言都不知。

这个可都不甚明了了。看最后一句的意思,应该是在倡议雍容雅正的诗风吧。

不知为不知,就来看注解咯:

“这首诗是排斥俳谐怒骂的不良习气,体现元好问尚雅的旨趣。我国自古就有?诗庄?的传统,语言庄重而优雅是古典诗歌的特色。诙

谐游戏和詈骂的文字被认为难登大雅之堂的.

元好问尊奉的是儒家的?温柔敦厚?的诗教理论,要求语言符合雅正的标准。因此,元好问不同意苏轼的观点,批评了?俳谐怒骂?的语言风格。元好问认为?曲学虚荒?,?小说欺?,谨奉儒家诗教,这也体现了他保守的一面。”

24.“有情芍药含晚泪,无力蔷薇卧晚枝”。拈出退之山石句,始知渠是女郎诗。

呵呵,好问太刻薄了些,把秦观“嘲”成这样,似乎不符合“温柔敦厚”的作风。

秦观是秦观,韩愈是韩愈,一个婉约派登峰造极的人物,一个是做诗蓄意追求狠重、怪奇、险劲的典范,有什么好比的,也没有可比性。宋婉约词派的代表作家之一,他的诗词风格柔弱纤丽,修辞精巧,元好问称是“女郎诗”,露讥讽之意。这表明元好问崇尚的是象韩愈那样雄浑刚健的风骨之美。

真要比,倒还是喜欢秦观呢。他的“微雨燕双飞、落花人独立”美得清丽惆怅;他的“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将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故事演绎得更加绝决与悲凉;而他的“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幕幕”更是于缠绵悱恻之中翻出了一层海阔天空。

25. 乱后玄都失故基,看花诗在只堪悲。刘郎也是人间客,枉向

春风怨兔葵。

“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

因为此诗,刘禹锡的“刘郎”成为后世诗文中爱用的典故。

记得看苏青文集,她在一篇描写自己的婚姻的文章中(也许就是《结婚十年》)中说,当年她即将成婚时,在本子上像模像样地涂了许多断诗,其中有一句是:一院芳菲今有主,从此崔郎是路人。 用的是崔护的典,但意境该是从“前度刘郎今由来”中化出的。 她写得不痛不痒,不过是一个待嫁少女的闺情心事。我看得却是一阵戚戚,也许这其中埋藏了一段夭折的爱情,又或许是祭奠了一片过去的岁月。然,都不可考了,都变成了无关紧要的闲闲几个字。 人生最大的辛酸与悲凉,落到笔端从来都是轻描淡写的。 读元好问之《论诗三十首》(六)

26. 金入洪炉不厌频,精真那计受纤尘。苏门果有忠臣在,肯放坡诗百态新?

苏轼一代文豪,比起其他同级别的文豪来,他还有许多弟子,其中最出名的是苏门四学士:黄庭坚、张耒、晁补之、秦观。

黄庭坚和秦观都在前面说过了。晁补之和张耒的名气没有他们响亮。巧的是,晁有一阕《忆少年》中就用了“刘郎”的典故:罨画园林溪绀碧。算重来、尽成陈迹。刘郎鬓如此,况桃花颜色。

至于张耒,因为应景,只记得他的一首《和端午》。不过内容倒是慷慨悲壮得很,与节日的祥和快乐、没心没肺有出入。

27.百年才觉古风回,元祐诸人次第来。讳学金陵犹有说,竟将何罪废欧梅?

看起来是为欧阳修、梅尧臣鸣不平的。看过注解,元好问的气派要比我这小女子大得多。他在这首诗中“回顾了宋诗的发展,批评苏黄后学抛弃欧、梅关注现实、平易自然的诗风”。

北宋初年,文坛上总的倾向是承袭晚唐余风,内容单薄,文风华靡。这种诗风一直到北宋中的欧阳修、梅尧臣、苏舜钦等人从理论到实践上继韩柳提倡古文进行诗文革新才得以扭转。但是到了江西诗派又开始矫枉过正,一味求奇求变,结果把欧、梅、苏等人辛苦开创的局面又逼到了一条死胡同里,一直以来诗歌在文坛的称雄地位终于拱手让给了词。

28. 古雅难将子美亲,精纯全失义山真。论诗宁下涪翁拜,未作江西社里人。

这首诗干脆就是评论江西诗派了。他们学杜甫,奉其为祖,但是“难亲”;学李商隐的精工典丽,又“失真”。真有点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意思。

29. 池塘春草谢家春,万古千秋五字新。传语闭门陈正字,“可怜无补费精神”。

“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这是谢灵运《登池上楼》中的名句,也是为历来诗家所推崇的佳句,元好问赠以“万古千秋五字新”,是很高的评价了。

这首论诗诗还是元好问一贯的风格,用两个人物的对比使他们高下立见。这回踩的是江西诗派的代表人物陈师道,为“三宗”之一,另一个是陈与义。

陈师道作诗方式是“闭门觅句”式的苦吟,着意于锤炼字句,在形式技巧上下功夫。也难怪,师道师道,可不就是“师他人之道”么。但他生活也极清苦,黄庭坚的诗可作证明:“闭门觅句陈无己,对客挥毫秦少游。正字不知温饱未,西风吹泪古藤州”。在这种环境下让他意气激昂、笑傲人生似乎也说不过去。不管怎么样,他对做诗的执著与认真还是堪为表率的。

30. 撼树蜉蝣自觉狂,书生技痒爱论量。老来留得诗千首,却被何人校短长?

结束语。照例是要谦虚一下的。

千古文人皆如是,总不会把话说满,总要留下一点自贬同时让别

人贬的空间。

一路胡说八道下来,既快意又心虚。想必元好问当时,心虚是断然没有的,他是想着要“留得诗千首”。我的愿望就太简单了,只希望里边的疏漏错误不要太厉害、别太贻笑大方就好了,多多包涵哦。

(完)

读元好问之《论诗三十首》(四)

16. 切切秋虫万古情,灯前山鬼泪纵横。鉴湖春好无人赋,“岸夹桃花锦浪生。”

刚恢复点自信又被打击了,诗的意思是很明白,说的是谁就不明白了。猛看到“鉴湖”二字,第一个反映该不是鉴湖女侠秋瑾吧。当然了,这是元好问的论诗诗,不是刘伯温的推背图,自然与后世无关。 一起看注释吧:“这首诗是评论幽僻清冷的诗歌风格。一般认为这两句是在说李贺,因李贺诗中常有?秋虫?、?山鬼?的意象;也有认为指李贺、孟郊二人,因孟郊常以?秋虫?自喻。这两句可解释为泛说全体这类相似风格的诗人。孟郊、李贺都穷愁不遇,作诗都好苦吟,诗风都较幽冷。孟郊、李贺的这种诗风,与元好问尚壮美、崇自然之旨相背,故元好问讥评之。”

李贺、孟郊的诗我也不太喜欢。前者太涩、后者太峭。都有一股抑郁积忿的不平之气,然而同盛唐气象相比,李白能将积郁演绎成大开大阖惊心动魄的激奋昂扬,他们却是把这腔愤逼得凄厉凛锐,逼得自己透不过气来,也逼得读的人很不舒服,看上去锋利的光芒,实际上却很单薄脆弱。

17. 切响浮声发巧深,研摩虽苦果何心?浪翁水乐无宫征,自是云山韶頀音。

继续看不懂,继续抄注释:“这首诗是批评拘忌声病以成诗的人。讲究声律是古典诗歌的一个重要特色,对于诗歌的音乐美、节奏感有重要意义。但是对格律规定过于细密,过于雕琢,拘忌于声韵等形式,就会使文学创作受到很大的束缚。元好问崇尚自然天成的诗歌风格,不满那些对声律音韵过于雕琢的作品。后两句,元好问举出元结耽爱山中自然水声的例子来说明,即使没有人为配制音韵曲调的自然之声,也如天籁之音美妙。”

音律问题一直是我的弱项。我永远弄不懂那些平平仄仄,再看到“拗句”“拗律”,就立刻投诚了。这也是我不太喜欢杜甫的原因,总把事情搞得太复杂。

19. 东野穷愁死不休,高天厚地一诗囚。江山万古潮阳笔,合在元龙百尺楼。

总算知道东野是孟郊的字。这样看来第16首中评的主要应该是李贺吧。

“郊寒岛瘦”,孟郊诗作虽然清苦,但《慈母吟》还是自然体面的。继之的贾岛推推敲敲中更是把“苦吟”的风格发扬光大。欧洲有“行吟诗人”,我们是“苦吟诗人”,一字之异,情调风格却是天差地别。感叹一下文字之妙吧。

19. 万古幽人在涧阿,百年孤愤竟如何?无人说与天随子,春草输赢较几多?

一开始当是韦应物。因为第一句中又是“幽”又是“涧”的,还以为是在化用《滁州西涧》中的 “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呢。这句我很喜欢呵,还曾经在杭州四处拍那些具有这种意境的风景呢,结果被朋友谴责是在浪费胶卷。

查证一下,原来不是。元好问评的是晚唐诗人陆龟蒙。诗到晚唐,就总体而言好像也只有小李杜的可以一看了。但是对陆龟蒙却有印象。实在是他的名字起得有意思,用“龟”的作名字的男人好象不太多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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